潇水皮
我与潇水皮互相憎恨，不，或者说，我和他互相“看不上”，更为准确一些。
潇水皮是我的大学同学。他是青海人，却似乎看不起同样来自西部的我们，总有一种优越感笼罩在他的言谈举止里。
在我的大学时代，潇水皮是我们班上公认的美男子，风流潇洒，尤其在班上的女生们中间比较受欢迎。因为女生谁不愿意与帅哥多呆在一起呢。但他在我们班男生中并不是很受欢迎。他在男生中也几乎没有朋友，因为他一不打牌，二不聊天，三不喝酒、谈论女人。一方面，男生们可能是嫉妒他漂亮的外表与风度，不愿意与他来往，排斥他；另一方面，男生们，包括我，非常不喜欢他那居高临下的“装腔作势”的优越感，男生之间的“哥们”友谊从来就不会平平等等地走进他的内心世界。如果尝试着与他交朋友时，总有一种被施舍友谊的感觉，非常令人不爽，索性就不和他来往了。在此声明：以上纯属我个人的偏见。
我与潇水皮并不熟识，我们彼此都不了解，更是未曾有过倾心之谈。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观察与评价。因为：往往对于太熟悉的人，有“身在此山中”“不识庐山真面目”的效应，反而得不出客观的评价；对太不喜欢的人呢，往往因受负面情绪的影响，也不能客观地评价他。只有对那些我们不熟悉的人，对于他的存在，我们既不在乎，也不理睬，反而能得出较为深刻、客观的结论来。
潇水皮与河北籍的小窦曾经是班上唯一的一对情侣，是大学期间班上唯一的一对恋人。所有恋爱期间的甜蜜他们一起经历：一起在食堂吃饭，一起在黄昏的阳光里在校园里四处散步，周末一起去看电影，晚自习后手牵手送到对方宿舍楼下，依依不舍。我们所观察到的一切，以及他们明确无误地传达出来的信息，使我们坚信：他们一定会幸福地手牵手地走过一生。尽管我知道，人生路上不确定性因素太多太多，但我深信他们一定会幸福。
毕业的分别不可避免地到来了，我们都天南海北地分开了，他们仍然在一起。只是从同学录上能看到潇水皮热情洋溢地向全世界宣布：小窦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的女孩，小窦是最好最好的女孩等等之类的话，他发誓与小窦永远也不会分离。之后，约有半年时间，我与所有的同学、朋友失去了联系。在我四处流浪、碰壁之后又回到了济南之后，却从山西籍王同学那里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：潇水皮与小窦分手了。原来，潇水皮一心想去国外读博士，就去了北京，后来就到俄罗斯喀山大学自费去读医学博士了，可能就在这期间两人分开了，具体原因不明。又过了段时间，又听说：潇水皮从俄罗斯突然又回来了，呆在北京。但小窦这一次坚决不见他，后来还是回老家河北结婚了。又过了一年时间，听说潇水皮在广东，师从神乎其神的某医学创始人为徒了，不过“头衔”已经是“留学俄罗斯的医学博士”潇水皮先生了。再后来，又听说潇水皮真的留学英国了，期间又留学南非，读得都是博士。从这时候起，潇水皮开始在班级同学录上活跃起来了，发得帖子也越来越多，从英、南留学见闻，到海外大学校园内的照片（立此为确实在国外的证据），再到发帖时间或穿插上几个常见的英文单词，一副“洋派”风格，彻底地使我们相形见绌了。只是我们都在拼命地工作以保住饭碗，基本上也没有人回应他的帖子，他基本是自说自话。
有一次，潇水皮又在同学录上发帖了，这一次却要给我们一些心理震撼：他突然在南非出车祸了，差一点就见上帝了。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之后，他认识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奈，并发誓要娶一同出车祸导致下肢瘫痪的某女孩为妻！看到他信誓旦旦地发帖，一想到前面他也曾对全世界人民发誓与小窦永不分离的情形时，我对他所说的全部话都是将信将疑。不，是怀疑。
约一年之后，潇水皮在同学录上发帖说，已经回到了青海的家中，正在找工作，并感慨：现在“海龟博士”都不好找工作。据他自己说，后来在上海的一家保健品公司工作，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，天南海北地跑，驻足的地方都是风景名胜区。我也只是偶而能从网络上看到“留学俄罗斯、英国、南非的医学博士”潇水皮先生给其授业恩师——某大师捧场——在某某医学研讨会上积极发言、称赞“大师是中国绝无仅有的医学奇才”的消息，每当听到他热情洋溢的赞美之辞，我又一次神经过敏似地打起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寒战。
六七八年过去了，我与潇水皮越来越陌生。前不久，他给我发了一电邮来寒暄，我回复了一下，却引来潇水皮对我的“臭脾气不改”的切责。是的，我仍然是臭脾气不改，但在六年内留学俄罗斯、英国、南非，拿下三个国家“水博士”学位的潇水皮却也越来越“酸臭”，与我臭不相投；越来越“水”，将自然的本性也漂流到国外去了。
我们已经彻底是陌路人了。我已经记不起来在我的大学生活中曾经有过这个叫潇水皮的人了。关于他的记忆，就此全部格式化掉。
评论